蟋蟀的悲歌

我以为这城里没有蟋蟀了……

小时候在乡下，夏天的夜晚总是最为热闹。明星煌煌，晚风送来阵阵清凉。蟋蟀们藏在密草间，摇晃着长长的触须，高声吟唱。我总是静静坐在一旁，听它们歌唱生命，歌唱自由……

我以为这城里没有蟋蟀了。可我确实遇见了，在一个嘈杂的地方。

“喂，我说，这次左边的那只看起来怎么病怏怏的？”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大声叫道。“是啊，怎么一动不动……”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在这样的一群人中间，有一只大瓦罐，瓦罐中不时传来阵阵挑衅的鸣叫声。

这里在斗蟋蟀，我不知是否应将其称为一种“国粹”。这是自古就有的游戏，流传至今，当有其特别之处……

终于，人们忍耐不住了。一个大概是裁判的人走上前去，拿出草茎，逗弄起蟋蟀的怒火。右边的蟋蟀像是个暴躁的武夫，搓搓自己弓形的腿，瞬间跃到了对手身旁，猛烈地攻击。左边的蟋蟀显然是愣住了，随后连连后退，不与对手交锋。右边的蟋蟀不依不饶，拼命地嘶咬，撞击……

场面火热，人们更加激动。

“快，咬它，咬它……”“别往后退啊，快打……”望着发狂般的人群，我愣住了。我想起了《诗经》中的句子：“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蟋蟀在堂，岁聿其末”……《诗经》中，蟋蟀的出现总是带着美好与温情，为何现在，是暴力与残忍？为何人们偏生爱好这种游戏？

左边的蟋蟀落败了，趴伏在角落，萎靡不振；右边的则昂首挺胸，耀武扬威。人们鼓起掌，高声欢呼。在这群人中，我看见了斯文的青年，看见了朴素庄重的中年人，甚而还有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蟋蟀的主人上场领走了蟋蟀，我看见左边的蟋蟀被狠狠砸在地上，与灰尘一道。

清理了场地，伴随着一阵喧嚣，下一场游戏开始了……

我走向了那只被砸到地面的蟋蟀。它还活着，却也离死不远了。它的腿断了，翅折了，发出阵阵哀鸣。这是蟋蟀的悲歌，是失败者也是胜利者的。

为什么人类的游戏需要践踏这些弱小的生命？为什么罗马有角斗士的竞技，西班牙有长盛的斗牛？

人类，被道德压抑了太久，骨子里的残暴只有通过这些游戏才能释放，就像被拴上了铁链的猛兽。

这是兽性的游戏，以践踏生命为乐。人类，把控不了人性与兽性，就成了野兽。

我的周围，仍是疯狂的喝彩。我默默地离开了，我应当离开。这是人类的游戏，也是蟋蟀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