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雨

这题目想是有两种读法，“孤夜，雨”或是“孤，夜雨”。“孤”总是最直白的，“雨”则有些道不清说不明了，有了“夜”，才使“雨”连绵不绝，续至天明。

小时逢雨，总是在疯野后的片刻安宁，乡野的雨总是最有意思的，连绵不断，忽大忽小，将夜浸得湿透。有时逢了连夜雨，连梦也是湿的，挤一挤，总有几滴雨杂着梦的碎片滑下来，沾一滴尝尝，似是甜的。乡野景色丰富，大小不同的树叶，厚砖薄瓦，磨砂的窗，甚至连鸟羽似的炊烟，也有自己的雨声。从重到轻，从浅至深，从单点到淅淅沥沥，淋淋漓漓，再到滂滂沱沱。那是有层次的乐章，能悄然融进生活，但细听大有深意，琢磨不透。

这雨伴了我大半个童年，我终于要走出村庄，走进城市，走进校园。我想再听一次雨，但是鸟羽似的炊烟依旧浮上天际，却不见一朵云，只有几只平日在云间戏闹的飞鸟，风一般掠过蓝天。我坐上车子，望着老家门口的稻草堆越变越小，一个路口便被毫不留情地吞没。

城中的夜雨总还不错，虽没有乡夜雨那般丰富，却有节奏，有韵调，像四面八方俱有鼓点，细细碎碎地敲着，不曾停息。当我夜晚独自坐在书桌前，看着窗映来的灯火，听着雨在窗外流淌，总让人感到沉寂，打开窗来，雨洗的空气，总是能让人心中一颤，却又迅疾归去平静。城市的雨，平淡，没有乡野的热烈，正是这点，我脱去了童年的疯野，开始渐渐地懂事明理，静静地读写，静静地欣赏雨，静静地回忆过往，有时还会心一笑，将记忆珍藏。

细细地数，十二年也就数了过去，就像手中的花叶，飘去十二片，当你回头张望，风已经带着它们漫游在你无法到达的地方。

高中时光，我又不得不再次搬家，虽然这次搬得近，几乎不算搬家。我是一个极守旧的人，当然不是思想上的，而是地域上的。我站在窗前，向内看，是一方小得可怜的屋子；向外看，是几十乃至上百个同样的小窗子，紧紧挤在一起。这里靠近马路，车鸣声此起彼伏，总不得安宁，而新的生活也是紧张不安，总得不到一个安定的时间休整内心。当我苦读至深夜，我终于听到了雨，放下笔，望向窗外，万千灯火已灭，独燃青灯一盏。我安静地站着，不知在等什么，只是站着，像秋雨中的一座雕塑，沉默，坚定。这孤夜的雨，沉重，深厚。这沉重的雨冲去紧张迷茫，只留下雨中的雕塑，沉默，坚定。

不论外界晴雨雷电，我心中始终下着雨，淅淅沥沥，滋润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