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掠影
在我们驱车驶进景德镇市的那一刻,景德镇给我的印象并不是美女揭去面纱时的惊艳,也不是一种古城的风韵。我细细打量这座普通的小城,却寻觅不到一丝给我的启示以及令人振奋的暗示。这便是素有“天下第一瓷都”的景德镇?我不禁疑惑。远处,高楼的灯光在闪烁,在沉重的夜幕下,像颗颗寂寥的星。两旁的路灯也像应和似的,投射下一地安静的光。那是什么?独自在凄清的夜中冷冷地吐着雪亮的芯子的?我看见那细细长长的路灯杆了,那雪白的底子在黑暗中反射着刺眼的亮光。这大概也是用陶瓷做的罢?整条路上的路灯都是青花瓷那特有的白底蓝花的式样,那灯上都勾勒着各种的画,有画着山水的,还有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在我的印象中,还有一幅是扎两束羊角辫的小孩在逗弄笼中的鸟兽的。瓷画上还刻着八个隶体的大字,好像是为瓷都的文化做着宣传的。把传统的瓷文化融于路边不起眼的灯柱上,既别致又强调了瓷都的特色,真是一大创举。有很多城市的繁华并不失之北京上海,为何却始终不能让人所了解?我想这个城市之所以能闻名于世界,并不因为它的城市多么繁荣昌盛,也不因为它的建城历史多么久远厚重,而是它体现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特色,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品牌。就像我们所知道的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老胡同,苏州的园林一个样。听爸爸讲,走在景德镇的任何一条小巷或大街上,随处可见一家铺子内,摆放着陶瓷制的小玩意儿。这些人家大都是本地人,他们以景德镇的陶瓷为骄傲,也以经营陶瓷作为谋生的手段。从没有一座城能与景德镇那样,靠同样手艺养活全城所有的手艺人;也从没有哪个城市像景德镇那样,因一种手工艺让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名字。我们所下榻的旅店,正处于一个大型的陶瓷买卖的街市口。沿街的小铺中,满都是些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观赏的瓷器。至于那些绘着花鸟墨竹的小碟小碗以及插上一枝蜡梅便显超凡脱俗的窄颈阔肚的细长花瓶,更是无论如何也让我迈不动步子了。买上一件放在家里,即使并不用,只是偶尔把它放在掌心,欣赏那小巧玲珑的式样和那手绘的墨竹或别个什么,便足矣。我们的眼睛是需要常常去欣赏美的物事,一张漂亮的明信片,抑或就是一枝插在花瓶中的蜡梅,那屈曲得极为优雅的姿态,都能让心情莫名奇妙便舒畅起来。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两旁是低矮的陶瓷小铺,阳光像瀑布似的从头顶泻下,把我淋得浑身都暖洋洋。在这样的好天气中,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似乎都在愉悦地唱着歌儿。走入一家店铺。铺子并不算大,一条窄窄的过道,两边都是放在架子上的瓷器,在罩灯的亮光下泛着暖色的黄。左右瞧瞧,似乎你眼中的每一件瓷器都那么可爱,使你不得不停下脚步,仔细拿起那小巧的碗碟这类的器物,带一种近乎膜拜的神色轻轻去抚摸那绘着的图案。有时就趴在那架子上,痴痴地立着不动,就是静静玩赏那种意境,便像被那电熨斗把五脏六腑俱熨得妥妥帖帖一样,又像吃了那猪八戒的人参果一般,别有一番乐趣可言。这可不是吹的,倘若见了那满桌满架的瓷器,任谁见了都不能不心动的。满店的瓷器,真真是挑花了眼。随手拈一只瓷器,都将是我回去后爱不释手的玩物。随手拈一只瓷器,都将是我回去后爱不释之的玩物。我最爱那门前摆着的十几尊陶像,它们大概和普通瓶子差不多的身高。那些陶像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女或贵夫人的面孔。小铺的店主介绍说,它们是照西洋美女的模样儿制作的。所以我们暂且唤它们作“西洋美人”罢。这些西洋美人像都是一头淡棕色的卷发,她们的神态都是安详而宁静的,但在她们深邃的蓝眼睛里,却分明藏着一朵欲开的笑意。我和爸爸选定的两位西洋美人,她们在我看来都是那样圣洁而高贵的。一位是坐在被苔藓或别个蕨类植物染绿了的石块上,用那修长的手极轻柔地抚理那怀抱中狗儿的毛发。那狗也是极温厚驯良的,它伏在主人的膝上,似乎沉静地在想些什么。这位西洋美人一身宁静的蓝,裙子的皱褶在艺术家的手下也是自然与极富魅力的。她戴一顶纯白的遮阳帽,脸微微侧歪着,眼中藏着一整个恬和的世界,她该是思索着什么吧?我看着她,痴痴地凝视着她,沉浸于她那派宁静安恬的世界中。这时候,窗外汽笛的鸣叫和店里喧嚣的人声,于是似乎便与我无关了。也许在人们迫切地去寻找美中的宁静时,便能让心境也在这美中沉静下来罢。与之不同,另一位则完全是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的,她同样是一顶小巧的圆帽,浅色的卷发束在帽后,若隐若现。她穿一条优雅的连衣裙,手中还牵着一条狗——大概是与朋友们相约去散步吧?她手中还托着一朵可能是刚摘下不久的花,很快乐地把玩着,似乎这是一个不错的玩物。也便可以看出她未泯的少女情怀罢。可那终究都只是我蹁跹的遐想罢了,也许是真有这样美好的画面,但那美终究是我所不能体验到的。望着橱窗中的陶像,去做片刻美好的梦,竟也是件快活的事。离了那家小店,心情却还在飘飘然悸动着。不知怎的便拐进了另一家铺子。铺子里的摆设与风格都很有特色。草编的帘子上插满芦花,精致的大博古架上各式奇巧的瓷器琳琅满目。不难看出店主人的匠心独具。一家令人不得不顿足赞叹的瓷店,需要有独特的、精美的陶器去吸引游人的眼光,同样也需营造一种氛围,一种特色。就像美味佳肴既需好吃,也要有调动胃口的外观一样。不过这只是对景德镇陶瓷赞赏之时,所有的一点感受罢了,自不必赘述。店内的陶器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有各种神态的陶人,有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还有女孩子最喜欢的陶瓷饰品——那陶瓷做的簪子——这大概是所有女孩子最钟爱的宝贝了。呵,居然还有那极富情趣的陶瓷小品,一支细长竹叶状的小陶盘,新鲜的似乎刚从竹林中摘下;盘上搁一段枯萎了的藕段。这在夏末的池塘中是极优雅的一片风光。那莲蓬制作相当精致逼真,轻轻摇动,那莲蓬中的莲子便嘀哩咕噜地转动着,似乎还等着我像从前一样,把它从莲蓬中抠出。这些同样也是陶瓷做的。最有趣味的该是藕段上还伏着一只碧色的青蛙,它的样貌我却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它那双瞪大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你瞧,似乎就在下一秒,它就会跳下莲藕,跃上你的肩头。买一对这样的陶器放在家中,置于书架上,倒是渲染了一种雅致的氛围。只是当时因店主要价过高而不舍地将它们放回了原处。现在想来,仍是抱了些失落的。至于那蛙儿乌溜溜的眼睛,至今还在我眼前亮着呢。一路走来,渐行渐远。路边的房子也不再密密匝匝地挨挤在一块儿了。路道尽头有一家看去很整洁的铺子,名曰“景德镇官窑瓷画院”。小小一间铺子,口气竟如此之大。“官窑瓷画院”,听起来就不一般。抬脚走进这间铺子,铺子不大,二三十平米吧。可笑的是我这时的模样在旁人看来也许就是只可笑的鸭子,伸长了脖颈四处乱瞧,竭力去寻找那让这间小店冠以“官窑瓷画院”的理由。“爸爸,这套茶器太贵了吧。我们刚刚在那边看见的才一两百元呢。那套好看多了。”我有些不安地看着那标着五位数的价格,触电似的将刚要伸去抚摸那套茶具的手缩回来。“此地不宜久留。”这是我第一个蹦出的想法。而那套茶具,此时就静静躺在那红绸垫中,在灯光愈发显得华贵而不凡。它是黑底金花的式样,那金色的花纹我倒记不清究竟是什么图案了,也许是一株满树繁花的梅树罢,或许只是一些形态优美的几何图案。但在那样的灯光下,那样的不凡装饰下,即便是平凡不过的瓷器,在我眼中似乎都有它独具的价值与美感了。“这该是镀金的吧。”爸爸近乎膜拜地抚弄着那金色的花纹。灯光下,那金色像活了一般,流泻于这茶具之上,在我们眼中,它似乎不再是一套茶器,而是一件可圈可点的艺术品了。倘若摆上一件置于茶几,偶尔有闲情逸致时,泡一壶浓香的茶,看那茶叶落于杯内时缓缓地优雅地翻滚,伴随一缕冉冉升起的茶的清香,那竟是别有趣味的。我鼻间似乎还有一股子茶香萦绕,竟不能自拔,久久沉浸于这奇妙的遐想中。“呵呵,你爸爸识货,是个行家啊。那套就是金的。”宽大的老板桌后转出一位老者。这人看上去很健朗,细细端详颇有些儒雅气质。后来从他交谈中得知他姓崔,崔可辉。他给我们的名片上满是教授、院长这类的头衔称号——也许他是兼做院长与这店主人呢。崔教授靠在躺椅上,以一副长者的姿态像我和爸爸介绍这店内的一切。原来这所有的器物便都是这位崔教授所做。而那些挂在墙上标价十多万的瓷画,据他讲这极具收藏价值。我们下榻的旅店附近有一个瓷画店,明天都能看见一位师傅在绘制瓷画。所谓瓷画,或许便是借了景德镇瓷都之名,新兴的一种产业罢了。只是一块普通的陶瓷,用毛笔调了颜料在上面作画,尔后再送入窑中烤制便成,仅此而已。倘若我也有国画的能力,这种瓷画该也是得心应手罢。不过我终究是不了解国画的,也许那瓷画自有它的妙趣所在罢。崔教授推荐我们去景德镇的古窑逛逛。“那儿才藏着瓷文化的秘密。光看这些瓷器,而不了解它的文化,所得终究是十分浅薄的。”于是我们便向了那古窑去。




